我们在当地鸟导的应允下进入密林深处,小心地布起伪装网。周围的枝枝叶叶是不能动的,因为极乐鸟对身边环境极为敏感,一旦有变,它就会高飞云天,两个月之内不会再回到原处。屏息守候。凌晨的清空,碧蓝幽深,稀疏的星星忽明忽暗,让人觉得不远处仿佛真的有个天堂,在那里,除了上帝,只有美轮美奂的极乐鸟是这茫茫寰宇的主宰。它们在那里安然地停栖,自在地歌舞,气定神闲地谈情说爱,成为自由王国里的又一道亮丽风景。
一阵清亮的啼鸣打破了宁静,极乐鸟似乎从天而降,高唱着停落在30米外的枯枝上。近距离观看,眼前的小鸟比想象中的还要艳丽、迷人。它身材小巧玲珑,典雅俏丽;头、颈金黄色,额、颊、喉墨绿色,上体暗赤栗色;粉红色的饰羽形成硕大的长尾,比身体长出两三倍,垂则流瀑,舞则飞霞。有脚,短了些,飞行时藏在长长的羽毛里,引起人们关于它“无脚”的错觉。它们静立安闲,若谦谦才俊;求偶不打不闹,悠然起舞,一比胜负,似翩翩君子;雄鸟高歌呼唤雌鸟,雌鸟千呼万唤,姗姗来迟,它好像学会了人类取宠的技巧——欲擒故纵,刚一露面掉头就走,引得雄鸟更加起劲地抖动锦缎般的羽毛,不停地旋舞,嘴里或轻诉甜言蜜语,或高唱山盟海誓,似敦煌飞天,像出水洛神,歌唱着对爱情的渴望。
极乐鸟对爱情忠贞不二:一朝相恋,终生相伴,一旦失去伴侣,另一只鸟不改嫁或另娶,绝食而亡,真是一种令人类仰止的高贵生灵。难怪,它的形象镌刻在巴新人的生活、文化、艺术以及物品上,融进了国人的心灵里。这个国家正是以独特的鸟图腾、鸟文化,跻身于世界文明的丛林中。记得英国著名的诗人、美学家赫伯特·里德说过,“我深信:美学上的价值,也正是道德上的价值”。天堂鸟,美化并赐福于这方土地,提升着这个民族,也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探寻、观赏。
天堂鸟以漂亮的羽毛让人尊崇珍爱,也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。早在18世纪,它的羽毛成为西方殖民者皇室的重要饰品,一些人为了获高利,不惜赶尽杀绝。就是今天,每个部族都有几顶用天堂鸟羽毛装饰的头冠,无法想象这一个硕大沉重的羽毛头冠需要多少只鸟的牺牲,而土著男人的项链,不是萨克森的大辫子就是大犀鸟的喙。面前,鸟儿的尽情舞蹈,是不是包含了对自己红颜薄命、生不逢时的弱小生命的眷恋,还是唱出了对自己深深依恋的土地以及土地上人们愚昧绝情的哀惋!一种美丽被撕碎的凄绝撞击着我的心扉,人不如生灵的羞愧感顿时升腾。我呆呆地望着对舞的双鸟,实在不愿按下快门,生怕照片上的美丽一旦面世,会再引发新的追逐、莫测的灾难。听说这个国家已经发布了保护鸟类的法律,祈祷着,鸟在生效的法律下得以平安。我深深地爱怜眼前的小精灵,因它惊世骇俗的美艳,更因包括它曾经的无奈和苦难。(撰文、摄影/桑新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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